跟风的门帘

风怎么个吹法，跟着摇起来的树啊草啊，都随着风走的方向摆。有一年刚刚入了夏，竹门帘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角里刮来，队上的媳妇们都迷了心，赶着要做出一副竹门帘来。

竹门帘的材料是不用了的老扫帚。刚买回来的扫帚是细竹子扎成的一大把把，竹子虽然干硬，倒也枝繁叶茂的，用的时间长了，干枯的竹叶都淌光了，细枝末稍也磨掉了。久而久之，着地的竹稍子齐齐全全地磨得又平滑又锐利，每个稍子上都露出个椭圆的洞洞来，就到了该退槽的时候了。

不知是谁在别的地方见过竹门帘，谝传时说正忙乎着做竹门帘，于是大家都去看了新鲜。回到家翻腾出不能用的老扫帚来，剁成齐刷刷寸长的节节子，用牢实的尼龙绳子串起来数十根，一根挨着一根排布在与门框同宽的一块薄木板上。暖天到了，竹门帘也做好了，提溜起来挂在门帮的长钉上，风簌溜簌溜穿过竹门帘的空隙灌进屋里，苍蝇嗡嗡乱飞脑袋撞上竹节节又被弹走，屋里的人透过竹门帘也能观点到屋外的动静。

竹门帘讲究了一阵子之后，颜色暗了，又兴起了用画历糊的纸门帘。往年的画历已然完成了它的使命，除了上面花花绿绿好看的人像花朵还能招人撇一两眼，再无啥用处了。但队上总有尖眼的人，去浪门子时跟风学来了纸门帘的做法，倒也让画历发挥了最后的余热。

纸门帘做起来太费周折了，需要很多的画历和细铁丝，还要打浆糊。把铁丝截成长短一样的小段，两头曲弯，画历裁成大头小尾的三角形，一面抹上浆糊后，大头绕着铁丝紧紧卷起来，卷完把小尾的末梢也粘牢，成一个中间粗两头细的纸糊节节，类似于柳叶状，也活像树上的虫茧。许多纸糊节节在曲弯处串起来，和门一样齐高，一串一串钉在木板上，纸门帘就做成了。

挂在门口的纸门帘，整整齐齐地垂向地面，展展洋洋地让人忍俊不禁就喜欢也心里欢喜。人进人出掀起来时响声“哗啦哗啦”，活脱脱和城里人挂的塑料珠子门帘一样清脆，登时觉得所有的大费周章都是值得的。

当塑料袋子包装的东西蔓延在乡村集市上的时候，不管老奶奶还是婆娘女子都对花里胡哨的塑料纸爱的不得了。眼馋的人又上心着把各式各样的塑料纸折成花门帘，于是洋糖纸、方便面袋子……只要是塑料袋子，都收拾了来当材料。

剪刀永远是派上大用场的家伙。把塑料纸剪成一样大的圆形，一正一反叠成波浪状，绳子从中间穿过去串起来，中间穿孔的那里要攒（cuan）在一起，周边匀称地拨开来，一朵一朵巧妙的塑料花就惟妙惟肖张开了，一串一串并并齐摆弄出花门帘的样样来。

阳婆底下，万物淌着亮闪闪的光。花门帘荡漾在门口，有花蝴蝶，有花朵儿，同样都是流光溢彩的。

风吹到了秋首上，凉气也跟着风往屋里直钻，暖天的门帘就该揭下来，换上挡风的布门帘。逢集的摊子上花色和式样繁多的门帘炫得了不得，可就是太费钱了。人们总是脑筋活泛地变着法子，让困顿在拮据生活里的一家人显得不那么局促，所以应运而生了花布门帘。

花布门帘主打的一个花。家里不能穿的旧衣裳拆洗了，裁剪成长方的、正方的、或是平行的四边形布块，布块与布块拼拼接接，斗凑着缝出一个扎扎实实的花布门帘来。细心的女人，会依着布块的颜色，拼凑出整齐美观的花样式，立体的几何图案就跃然于房屋门口。

花布门帘的风可是吹遍了乡里的沟沟圶圶，流行了许多年都经久不衰。队上几乎家家厨房门口垂着一块花布门帘，那是闲不住的女人偷空敹（liao）好挂上的。

我家却是个例外，我妈好像什么风都跟不住，竹门帘、纸门帘、花门帘、花布门帘一样儿没学个模样，房门上长年单不拉几地挂着掉了色的布门帘子。倒也记得很早之前，我家房门口挂过一块白色底布、花线绣了花草鸟蝶的门帘子，那可能是我妈唯一跟风做出来的门帘吧。